金刚寺中有佛塔三座,寺僧守夜所用这座位于正殿之旁,佛塔有十五、六米,比寺周高墙还高出近一倍来。近塔顶时只留了一条仅容一人的通道,塔顶一层高不到两米,四边有三米见方,一面敞开了一人高的窗洞,扣除上来的路口和四面的浮雕经刻,仅仅能容纳一人坐在那里。此处风景倒好,不仅可以俯瞰整个寺院,还可以看到寺门前的道路,库车河以及对岸连绵的西寺和青色的远山。不过此时夜雾渐起,四周缓缓落入黑暗之中,再不清楚,最后只余寺门前的两盏灯光闪动,映衬着库车河的潺潺水声,夜色之下甚显凄清。

  诸农坐于塔上,焦躁之心渐渐平复一些,只是这打坐行功法子他还未想起来怎么做,只好左顾右盼,打量起这佛塔来。这顶层其余三面刻满了佛经,却是汉文。黑暗中隐约看着左面墙上刻着“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以三千大千世界碎为微尘,于意云何?是微尘众宁为多不...”,右边是“须菩提!若有人以满无量阿僧祗世界七宝持用布施,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发菩提心者,持于此经,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为人演说,其福胜彼...”

  他感觉这台词有点熟,却不知这是魏晋时的鸠摩罗什翻译的金刚经末段,鸠摩罗什本是龟兹王族,此塔便为后人纪念他而建,刻金刚经三十二品于其上。金刚寺的刚定常在这塔上默诵经文,调息行功,他于内功一道的天资远高同辈,在此修炼倒是练出超出金刚寺诸多前代的内功来。诸农无聊,随着默念,待到看后面那墙上的石刻时,任他眼神再好,也看不清了。他起身想走过去看,突地发现右侧头顶的窗沿上垂下一根细绳来,他不知何物,上去轻轻拽了拽,没有什么反应,一抬眼,发现边上还有一根,正要换一根再去拽,便听见塔下寺门旁边的一个禅房中门打开,扑腾腾的跑出两个小和尚来,直去了寺门前下掉门栓,吱嘎嘎的把寺门打开。他楞了一下,登时明白这个绳子是干什么用的了。

  这线本连接着门口知客堂里的铃铛,一为开门,以为报警,幸亏他拉的还只是开门的铃铛。只见下边两个和尚东望西望不见有人,嘴里嘟嘟囔囔的,向他这里瞪眼。诸农尴尬的向下边摆摆手,也不知下边看的清楚不。两个和尚懒得和他计较,关了门,回禅房不知念经还是睡觉去了。

  诸农不敢再乱碰东西,也没心情再去看那佛经,端坐下来,想考虑如何运功打坐。到此时,他才来到这世界不到两天,已经打了一架,杀了一人,重伤一位,抢劫了一小笔钱财,又花出去一大笔钱财,哦,还在斋堂抢了一顿饭吃。这身体的武功全是用时即来,却不知从何而来。如若下次有意外,不灵了,极可能就被别人立刻宰掉、钱财再被抢回去。更悲惨的是如果碰到宝名那种变态,更是生不如死,还是将这功夫拣一拣为好,他倒不想自己便是残害那鲁东林同学的主谋。

  诸农用心回想了半天却一无所得,心里一动,试着伸出手来去捏那石头窗棂,手上用力,臂上肌肉随着暴起,便觉丹田之中内息一震,跟着运转起来。他暗道:“是了,是了,就是如此!”心神跟着体内气息流转,自神阙、天枢到全身百脉,气行越速,心神则越入,片刻之后,便进了忘我之境。

  不知过了过久,突听到碦喇一声,诸农的手上一松,气息回转慢了下来,此时月已中天,他从入定间醒来,一看手里,“哎”了一声,原来手中掐着的窗棂已经被他掰了好大一块下来。这佛塔建于北魏,至今已有千年,当中风雨侵蚀,外檐已经多处破败,但内室主体为青石所筑,加上保养还好,这处破洞甚是显眼。

  诸农暗叫倒霉,自己这变态手劲,捏了这么久它怎么就不酸呢,还越来越大。他拾起残块塞到破损之处,狠狠的按了一下,一松手,那石头啪的又掉了下来。诸农点点它骂道:“臭石头,不给面子,我捏碎了你,咦!”他突然想起昨日给鲁东林修脚时宝名所传的法门,心道:“接骨接石头莫不都一样么,且试试补上它。”

  当即运气成形包住那石头,按在窗棂上,反复挤压,他这时内息操控已然熟练的多,只用了一会,便让触手处石屑纷飞,那石头破损处突出的棱角石刺都被他震碎了。诸农一觉不对,才发现用法不当,这样明显是蛮干,和着变身成了个打桩机,再搞下去剩下的窗棂也要被他拆了。看看窗棂的断面,他跑到塔下找了点湿泥拿上来,拣起一捧碎石用手捏碎和湿泥混了,涂在断面。此时再将刚才窗棂掉下的那块按在断口上。诸农运力成形,劲力在断口中直透而出,控制这住中间湿泥灰粉。这青石虽然经过千年的雨水沁渍,内中的空隙仍然十分微小,比人体内要难上百倍。诸农分出一道道劲力反复尝试,沿着断面见缝便钻,如能进入就裹带起细小的湿泥塞了进去。诸农在昨日倒霉之前,这彻夜调程序,找bug的活是家常便饭,抽丝拨茧的本事自是比之这副皮囊的原主要先进了不知几个世纪。这断面间两边上足有千个微小的孔隙,只要被他找到,都不管三七二十一强塞了泥巴进去。到最后更是多管齐下,待他塞完,这窗棂早已牢牢的补好。他这操纵内力的手段已是入微,如若武林中人演示自是惊世骇俗,但外边来看只是水泥匠的勾当。诸农左右抹抹,对这效果甚为满意,显然自己多了一个做泥瓦工的谋生之道。回头把地上的碎屑湿泥捡起,哗啦啦的通通扔到塔下去,收拾干净后,诸农看看四周很是满意,继续打坐行功。

  这次他已经入门,不必再去捏那窗棂,不一会便重新入定,一坐便过去了一个时辰。再次醒时天色已经有一丝微微放亮,诸农微一动身,只觉全身骨骼轻轻爆响,气息流动间,只觉耳清目明,手足间都似有无穷劲力要喷薄而出,这时耳边能清晰的听到寺外的流水冲击沙石之声,路上远远似乎有马蹄声传来。

  诸农望去,只见两名骑士从龟兹城方向奔来,不一会至寺门口时,一人前行,直奔库车峡谷方向去了,另一人却骑马转向寺门方向。诸农犹豫了一下,伸手拉了刚才那跟细线,这次却不大灵光了,显是两个小和尚恼怒他的调戏,不肯出来。眼看那骑士到了庙门,便要甩蹬下马,诸农不再犹豫,一纵身便从窗口跳了出来。他全身功力展开,在下层的塌檐上伸手一搭,已经缓了去势,如此炮制,瞬间已经下了4层,他心中大爽,直接越过两层,伸手一搭第一层的飞檐,回身便可落在地下。不料那层塔檐承不住他的冲力,啪的一声,断了,诸农“哎呦!”一声,落在地下,脚下一滑,咔了一个跟斗。他手脚一撑,跳了起来,低头看才发现,原来是被他扔下来的湿泥滑了一下。这次害人害己,算是自作自受。他呸了一口,几个纵跃便来到门前,抽掉门插,开了寺门。那骑士刚刚到了门前,抬手敲门,却敲了一个空。只见面前门打开,里边一个精壮的和尚,一脸气极败坏的看着他。

  骑士一愣,诸农却是退了一步,他见门口站着的打扮和射他的元兵一模一样,电光火石间第一个念头是:“难道昨天的事情败露了,要不要冲上去把这人宰了。”正犹豫间,只听那元兵开口道:“和尚,我奉甘肃行省镇戍军元帅府察罕特穆尔元帅之命前来见你们方丈,快快去通禀。”

  诸农心下稍安,转头把那元兵让到知客堂,那两个小和尚不情不愿的出来,一个招待,一个报通知方丈去了。诸农回头把塔下的东西收拾干净,偷偷搬着掉下来的檐角到第二层,准备再当一次泥瓦工。这时寺中钟声敲响,却是早课时间快到了,已经有僧人陆陆续续到到大殿中去。诸农此时要修定被抓个现行,他把檐角塞在第二层的角落里,回身随着几个和尚到大殿中去。

  进得殿门,诸农眼尖,一下便看到大师兄刚定盘坐在大殿的最前排,他走过去在他身边的蒲团上坐了,悄声问道:“大师兄,甘肃行省镇戍军元帅的人以前来过没有?”刚定正在闭目念经,闻言也不看他,只是摇了下头,仍诵经不止。诸农心里忍不住又腹诽了一下刚定:“昨天上山的时候样子那个凶悍啊,今天还真当自己是得道高僧了。”环顾周围,见到这殿里旁边的僧人都已坐好,看到只有宝名坐在一边,却未诵经。诸农挪挪屁股正准备过去打探一下,只听“当”的一声磬响,前面的维那僧人道:“今日早课,方丈有事说与诸位!”便看宝愈方丈从后堂进来,身后竟然还跟着那名元兵。

  宝愈双手合十道:“各位师父,今日甘肃行省镇戍军元帅到我寺进香,此为我寺十年来第一盛事,今日早课后,各堂首座当领僧众洒扫以待...”这宝愈的话未说完,下边已经乱嗡嗡一片,诸农看到刚才闭目念经的诸位高僧都交头接耳乱作一团,连刚定也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心里嘿嘿道:“原来是一省大员上香来了。”其实原怪不得众僧激动,莫说十年,自回鹘入侵,到伊斯兰教东渐,几百年来苏巴什佛都没有达官贵人带兵来进香这码事了。那维那又“当”的敲了一下,止了众人,开始早课。诸农歪歪扭扭的坚持到早课结束,对刚定说了声,我去打扫佛塔,回头就向外冲。

  当诸农借着打扫卫生欢迎领导的名义用他的独家秘术修好塔檐的时候,苏巴什佛寺外已经战马云集,一队元兵奔来,在寺门口守卫,一个白袍男子下马送寺门跨了进来。

  诸农有点担心,又有点好奇,正要跑到门前偷偷张望,却赶上这人进来。白袍男子脸色煞白,面透青气,诸农看了那人一眼却愣住,脑袋还没想清楚口里已经叫道:“二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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